文/张斌璐
霍金去世后,我写了一篇文章,叫作“当我们在谈论霍金的时候究竟在谈论什么”。标题虽然够长,但实际上议论了我们对于霍金的狂热实际上源于知识上的漠然。好在互联网上的热闹总是来得快,去得更快,没过几天,关于霍金的悼念也就逐渐沉寂了。让学术领域回归沉寂,这也挺好。
关于现代物理学等领域,无知如我绝不敢多置一词。霍金这个名字,总会让我想起另一个我更为熟悉的人物:卡尔维诺。他的《宇宙奇趣》是一部小说集,每一个故事都建立在一系列奇妙的现代物理学观念之上。你可以说他在借助物理学来讲人的故事,但也正是由于一个个类似于科幻想象的设定,让这些故事充满了奇特的趣味。虽然我对霍金的学术一无所知,但是他所提出的各种结论,似乎也充满了卡尔维诺般的趣味。
譬如说,霍金会告诉你,外星人是存在的。不管他运用了多么复杂的公式来推算,但结论本身简单而有趣。或者,霍金说,我们可能实现时间旅行。我也不知道其背后的理论如何,但这个结论足够点燃人的丰富想象力。我相信不止我一个人,在霍金的各种奇特的结论中激发起了一种关于世界的伟大趣味感和庄严的情感。
这种趣味和情感,和对世界的理想是一致的。每一个人都曾经对世界充满好奇,在你的幼年时刻也不断向世界追问各种问题。这种孩童般的好奇心,是人类探求世界和自我发展的重要推动力。但遗憾的是,成年后的我们,常常丧失了这种孩童般的心性,把自己的视野和想象局限在眼前的极小区域之中。诸如霍金、卡尔维诺,以及类似的伟大作家或者科学家、艺术家,他们对于一般人的首要意义在于重新建立起了一个孩童般的视野,告诉你世界足够大,不仅仅是你眼前所看见的那一点点凡尘琐事。
卡尔维诺的小说《蛛巢小径》讲的就是一个孩子,他最美好的空地方是一个有蜘蛛巢穴的小径,这个在大人眼里又脏又混乱的地方是孩子的花园,一个梦幻般的寄托。而《树上的男爵》从小就在树上,一辈子不肯下来,树上的理想比地面要丰富得多。当我们看着轮椅上的霍金,就像看着树上的男爵一样,看着一个筑梦的小孩。哪怕我们完全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但让我们相信人类的卓越,并不仅仅像眼前的现实那样琐碎而无聊。
前阵子流行过一句话叫做“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充满浪漫情怀,其实挺好的。我们常把自己称为“现代人”,其实暗含了一种现代生活方式。虽然我们享受着现代技术和文明所带来的享受和便利,但也让我们在理想和做梦面前找不到自己生命的真正所在。务实非常重要,做梦也很重要,二者之间并没有真正的取舍问题。月亮和六便士,本质上并不冲突。
不止是卡尔维诺,也不止是霍金,几乎所有的卓越人物,他们真正的成就大多都是曲高和寡的。这世上外行人永远比专业人士更多,但他们的光辉波及之处总是超越了自己的专业领域。这也不断提醒着我们,人活着不是单靠食物。
张斌璐文学博士,目前从事文化和文学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