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蓝紫青灰

每年的三月五日或六日是二十四节气里的惊蛰。古人总结了惊蛰的物候,一候桃始华,二候仓庚鸣,三候鹰化为鸠。庚也写作鹒,指的是黄鹂。一个节气十五天,五天为一候,先是桃花开,过了五天黄鹂鸣叫,再过五天,苍鹰化为斑鸠。现代人当然不会再相信不同物种之间会互化,但这个时候的确有斑鸠等留鸟出来活动,把化理解为“变化”,不是“化为”就好理解了。

黄鹂我不熟,本地的鸣禽柳莺和白头鹎很常见,我家窗外有一棵高大的榆树,树上停满了莺和鹎,早晨从5点钟就开鸣叫,整天不停。柳莺俗名柳串儿或榆串儿,初春啄食柳树和榆树上的嫩芽和榆钱儿柳眉儿为食。后两个物候非常准确。

而一候桃花会不会早了点?我的印象里桃花起码在三月二十日以后才开,那已经是春分节气了。我以为的桃花,是城市公园绿地里常见的观赏桃、碧桃、油桃等,直至三月六日这天我去植物园,看到了一株山桃的枝条上打满了苞,零星开了三五朵花,而旁边的碧桃和油桃才鼓了一点花芽。始信古人的经验值是极高的,山桃比观赏桃花确实要早了十多二十天。惊蛰三候的花信风当真没错:一候桃花,二候杏花,三候蔷薇。

令人不解的是,很多人把梅花中的宫粉和美人梅当成桃花,桃园旁边是梅园,赏梅的季节是二月,春寒料峭。有人来赏花,看见满园的梅花,口里惊呼的是桃花开了。后来我发现,那些辨不清桃花梅花的人,大约是把粉色的宫粉梅当成了桃花,在许多人的感觉里,桃花就是粉色,初春开粉色花的那是桃花没错。当面对朱砂梅和绿萼梅时,唤作桃花的人就不多了。

桃花虽然也有大红的绯桃和白色的白碧桃,但桃红却是桃花的标准色,人们印象中的桃花就该是粉红的,是以看到梅花中的宫粉会误以为是桃花。桃红柳绿,桃花开时,柳树也发芽,粉红的桃花配上嫩绿的翠柳,是世间最美的图画。杭州西湖的苏堤上,一千年来,种的都是桃树和柳树,民谚说:“西湖美景六条桥,一株柳树间株桃”。西湖八景有一景是“柳浪闻莺”,对应的是“苏堤春晓”,苏堤桃花艳,柳浪莺啼晓,再美不过了。

桃花是仙品,坠落于凡间。《桃花源记》一出,更是奠定了桃花的地位:“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林尽水源,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这一幅图画,是现代人向往无限的田园生活,这里面又隐含了“田园将芜胡不归”的归隐思想,虽然城市人已经没有了可归的田园,但精神上的那一处恬淡安详之家,始终是在那里的。它们一定是像桃花源里的人家一样,有田可耕,有溪可渔,有竹可笋,有桃可赏,有人可群……现代工业社会有多少令人心烦意乱精神抑郁,那一处桃花源就有多少美好,并且统统乘以二。

是桃花给了这个幻想世界明媚之色彩,换了别的花别的草别的植物就少了这许多意境。试想一下,这个被群山环绕的一小片平地农田,如果田里的稻子地里的桑树都不换,只把田埂上房舍前的桃花换成梨树李花,这一幅图画就要逊色许多,这里面桃花的粉红色起点了关键的作用,它是点睛之处。

青山、绿水、桑林、竹园、稻田、菜地,这一片深深浅浅的青绿山水中,设色了几枝桃花,就跳脱欢快了起来。这是色彩给人的暗示。桃红色是欢悦的轻盈的带动情绪向上飞扬的,梨花李花无此动力。桃花有一种欣欣向荣的气氛,它给人的联想功能异常强大,一枝桃花可以带动周边活跃起来,伴随桃花出现的一定有燕子衔泥筑巢、溪水上涨湿岸、杨柳爆青飘絮、和风丽日晴暖,种种生机盎然。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夭是盛,灼是明,桃花是青春。

蓝紫青灰植物爱好者,已出版十多部长篇小说和散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