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江傈僳族自治州州府六库镇以北12公里处有一个叫登埂村的地方,怒江在这里转了一个月牙形的大弯。
怒江西岸,江岸的岩壁嶙峋峻立,一股股滚烫的温泉从石岩缝间喷涌而出。每年夏末秋初,怒江上游雨量充沛,江水上涨,泉眼没入水中;中秋之后,江水下落,泉眼又陆续显露出来。长年累月,温泉喷涌处形成了形状各异的水坑,散落在南北长约1公里的怒江岸边,就好像一个个天然的澡池、浴盆。
大自然的美,你想象不到也复制不出来。总以为木棉树、木棉花是广东、海南的独有树种,没想到在怒江大峡谷、在六库、在登埂,在高山上、在怒江边,她们也如此挺拔、如此灿烂。
在澡池、浴盆上方的岩沿上,有一棵高大挺拔的木棉树,树干的中部分叉,两根粗壮的分枝直指苍穹。每年的二三月间是木棉花盛开的季节,火红的木棉花一朵朵、一簇簇开满枝头,倒映在碧绿的江水中;泉池里腾起的热气,如云如雾飘浮在树下江面。碧绿的水,火红的花,白色的雾,相织相容,宛如一幅浓墨重彩的山水画。这个已有数百年树龄的“大叉子”,俨然已成为“登埂澡塘”的地标。
农历腊月二十九,我来到了“登埂澡塘”。虽说距离“2018年怒江大峡谷澡塘会”开幕还有几天时间,但“澡塘”却早已是满满的节日氛围。
按照惯例,泸水市的澡塘会要到大年初二才正式开始,但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人们早已提前十天、半月在此安营扎寨。
只见半山坡空地上、层层待耕的梯田里、江边沙滩上,搭满了五颜六色、形状各异的简易帐篷。每个帐篷前,或借地形挖坑埋灶,或三块石头搭一个简易的灶头,灶旁边堆放着几件基本的锅碗瓢勺。帐篷里,简单的铺盖有些凌乱,临时休息的场所不能像家里那样高床低铺,只能凑合一下。
懒洋洋的太阳下,无所事事的人们或倚靠在树干上打盹儿、或坐在小凳儿上发呆、或围坐在帐篷前聊天,或躺卧在帐篷里打着呼噜,或三三两两站立着窃窃私语。用他们的话说,早上泡过澡了,白天没什么事儿,天气也太热,等着下午晚一点或者晚上再去泡。
溜达在几个帐篷前,与热情相邀的少数民族兄弟姐妹们闲聊得知,他们几乎都来自六库镇上游的福贡县,最远的来自福贡县上游的贡山县。我所接触到的人们中几乎没有本地人。他们有的刚刚到,有的来了两三天,有的已经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星期了。尽管来的时间不同,但都打算过完春节后再回去。有一个来自福贡县匹河乡的杨姓中年人,全家9口人都来了,已经连续7年。
来到登埂澡塘的人们都是来自四面八方,大家也是为了一个共同目标,说得既民族又民俗一点,春浴;说得既时尚又直白一点,泡澡。
来“春浴”或“泡澡”的人们,有的是扶老携幼,举家而来;有的是亲朋好友,相约而来;有的是一家三口,休闲而来;有的则是单打独斗,自得其乐而来。无论以什么形式而来,大家的初衷都是一样,为了享受上帝恩赐的圣水,洗净过去一年的污垢、晦气,消除全身的疾病和疲劳,以充沛的体力和饱满的精神迎接新一年的降临,直到筋骨松弛,身心舒畅、尽情尽兴之后,才依依不舍地回到大山深处的家中。
有人就有吃喝拉撒,就有需求,就有消费。随着“春浴”或“泡澡”的人们的到来,这里的小生意也十分火爆。其实,做小生意的人们积极性更高,他们不仅以充分的物资准备和高昂的服务热情翘首以盼着“春浴”或“泡澡”的人们,更希望在这段时间里能挣个盆溢钵满。
在简陋帐篷搭建的“商业一条街”上,物资品种丰富,经营门类繁多。有卖饮料的,各色饮料一应俱全;有卖水果的,都是自己产的水果,甘蔗、橘子、草莓、苹果、香蕉、芭蕉等;有卖小吃的,米线、饵丝、凉粉、粑粑;有卖米饭的,10元一份的套餐,一碗米饭配一荤一素;我要了一份35元的烧牛肉套餐,1碗牛肉配一碗米饭。牛肉烧得真好,不仅味道好,烧得也烂;还有卖小百货和服装的,漂亮的男女民族服装、纯手工的粗麻服装和男女泳装。
很有些佩服傈僳族同胞的市场意识,只要来澡塘会的人们有什么需求,他们就能提供什么服务。我惊奇地发现,有的帐篷里还开设了临时床位,专门为那些晚上“春浴”后不能返回的游客提供服务,一个床位60—80元。
从武汉出发时也曾设想过,能不能在现场找一户傈僳族人家,和他们同吃同住同洗浴,真正感受一下原生态的“春浴”。当我看见这些床位后瞬间一喜,觉得住上一晚,感受一下,也是一种体验。后来,我去了附近大岩房村的傈僳族兄弟陆波才家,他很爽快地接纳了我,在他家里住了两天,还和他们一起“春浴”。
当地政府对“澡塘会”的组织工作考虑得很周到。这么多人在这里活动,解决“三急”的问题尤为重要。否则,漫山遍野,自由行动,不仅不雅观,而且对环境的破坏继而对怒江水资源的破坏可想而知。我欣喜地看到,几个公共厕所在默默地为各族群众排忧解难的同时,也在为保护青山绿水做贡献。
就像北方地区群众赶“庙会”一样,这些小帐篷里的小生意,已经成为“澡塘会”不可或缺的部分。
在那条“商业一条街上”,有两件事情让我难忘。
在一个帐篷里吃午饭时,一不小心,与现场负责安保工作的泸水县公安局老窝乡派出所所长李勇同桌,边吃边聊。因为工作,他吃完先走了。后来我吃完结账时,老板告诉我,你的饭钱李所长付了。一时间很感动,钱虽不多,但萍水相逢,我连一个感谢的机会都没有。
我深知,一个群众性的大型活动,组织工作和安全保卫工作至关重要。我在现场看到,泸水市文新广和新闻出版局的同志们精心组织各种民族歌舞演出活动,公安部门的同志全力以赴做好安全保卫工作。我在心里特别为泸水市的公安干警点赞,江边、山坡、狭窄、人多,在这样的环境里举行数千人乃至上万人的活动,而且不能出任何问题。这不仅需要一种责任担当,更需要有严谨的工作作风和干警们忘我的坚守。
还有一件事情我也很难忘。我“寻访傈僳族、怒族、独龙族民族风情之旅”的行程中,武汉有一家“金湖湾”文化企业是我开展公益活动的坚强后援。我在“商业一条街”上,花1000元为傈僳族兄弟陆波才两口子各自买了一套民族服装。他们穿上新衣服后的兴奋劲儿让我心里一阵热,那种感觉真的很难忘。这一段,我在《怒江边上:今年春节不喝酒》中已有详细记载。
我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向江边走去。猝不及防,在耳旁鼎沸的人声中,我的思维凝固了,呼吸屏住了,一幅天人合一的“春浴图”就那么无所顾忌地摊开在我的眼前。
大大小小一溜15个池子沿怒江边展开。热气腾腾的温泉水中,光着上身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就那么坦然相对。没有任何遮拦,没有丝毫做作,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平常。人们或同卧一泓,或斜靠池边;一边搓洗,一边说笑;嬉戏打闹,欢声笑语,池中不时爆发出阵阵喧闹。
怒江边上,好一幅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画面。
面对这样的场面,我有些难为情。人家洗澡,你站在旁边看什么看。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敌不过这挡不住的诱惑,下到了池边。我也像人家那样,时而拿起相机“咔擦”,更多的是用手机拍照片,也录一点小视频。让我有些不解但又觉得很有趣的是,洗浴的女人们面对我们手中的相机和手机毫不介意,反而有时依仗人多势众,对男性们高声调侃起哄。
2月17日,正月初二。登埂澡塘。木棉花开,彩旗飘扬,歌声飞扬,人流如织,泸水市政府举办的“2018年怒江大峡谷澡塘会”拉开帷幕。平时寂静的温泉,今天是人头攒动,欢歌笑语,热闹非凡。
“澡塘会”上首先表演了《欢欢喜喜赶澡塘会》《澡堂恋歌》《我是山里的孩子》等一组精彩民族歌舞。由于自然条件的关系,怒江大峡谷里的各族群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常文化生活比较贫乏,能够看到这样精彩的表演的确很不容易。那铺满山坡、挤满旮旯的人们,那一副副聚精会神的表情,那一阵阵时而开心的笑声,他们或许得到极大的满足,也或许是他们参加“澡塘会”的最大收获之一。
“上刀山”是每年“澡塘会”的重头戏。锣鼓声中,三名身手矫健的傈僳男子,穿着传统的傈僳族服装,一个接一个,踏着锣鼓点,赤手握刀刃,赤脚踩刀锋,一步一刀走向高耸的“刀山”顶。上刀山表演之前,我到那副以刀为阶的竹梯前把刀韧摸了摸。真的,是真的,很锋利。他们是一双怎样的神手?又有一双怎样的神脚?我被这里面未知的神奇和勇士们的一手绝活儿所折服。
下火海,应该是上刀山的姊妹篇,一般在晚上进行。不知什么原因,今年改为放电影了。两个晚上的电影晚会先后放映了傈僳语译制片《平原枪声》和《战狼2》,以及《护林种菌两不误》《禁毒防艾》《农村交通安全启示录》《农村安全用电》等科教宣传片。对于大山深处的各族群众来讲,听听“枪声”,看看“战狼”,娱乐一下,而最有意义最实用的应该是这些科教片。
“摆时”对歌是“澡塘会”的重头戏。“摆时”是最具代表性的傈僳族山歌演唱形式,在平时及节日集会、庆祝丰收、男婚女嫁等喜庆的场合都可演唱。“摆时”歌词内容广泛,曲调热情奔放,宜于表露内心激情,深受傈僳族人民喜爱。“摆时”多为集体性的男女对唱。
如今,登埂澡塘也成了“摆时”对唱的隆重盛会。令人耳目一新的是,参加摆时对唱的选手都是现场报名。我在现场的一张报名表格上看到,今年报名参加“摆时”比赛的选手有30名。比赛分两个阶段进行。第一阶段为预赛,30名报名选手经过激烈竞争,有18名选手进入第二天的决赛。选手们尽情投入,一展歌喉,一决高下,优美动听的天籁之音飘荡在怒江峡谷上空。最终所有名次名花有主,歌王和歌后也顺利产生。
回望“澡塘会”,还有一点点遗憾。有的资料上说,来“澡塘会”的人们一般都会披上节日的盛装。还有的说,这两年来澡塘会穿民族服装的人越来越少了。今年我要说,除了那些上台表演的演员们身着民族服装外,穿民族服装的群众几乎就是凤毛麟角。
不过也不遗憾,在澡堂会现场,我拽着两位穿民族服装的美女和帅哥合影。一不小心,美女竟然是“澡塘会”文艺演出和摆时对歌的主持人。总算有了一张和少数民族兄弟姐妹合影的照片,而且美女是名人。
【见习编辑:李茜】 (编者注:本文较作者原文,略有删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