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劼
一座城大约需要远远地看,才能显现出它的美来,就如同一段爱情,有时微渺的憧憬和绵绵的思念,倒能体会出它的深广。
穿行在城市里,相遇的都是针头线脑、柴米油盐的人和事,无表情的面孔的人潮和车流,熟悉得让人浑忘了处于何地,今夕何夕。在武汉的街道上独行,感觉是上海的左手摸着重庆的右手,没惊喜,没悬念,没激情,成就的是麻木。因为生活太相似了,相似得如机械的刻板。
但拉开一段距离,就像镜头里摇起的广角和长焦,才看出每个城市是如此的不一样。比如从江的对面看过来,或者从航拍的镜头往下看,上海、重庆、武汉各自才显出剥去平庸的妩媚。那是天际线的个性,也是城市肌理的禀赋,在曲折蜿蜒的线条里,浓缩着各自百十年不同的历史和机遇,无可重复。城市的美与凝重,在这一刹那表露无遗。
“肌理”是何依“四维城市理论”中喜欢用到的一个术语,对应的是texture,但无巧不巧,正和清代的一个诗学概念相近似。翁方纲借着杜甫《丽人行》中的一句话“肌理细腻骨肉匀”来比拟写诗也要风格细密、内容切实,关键在正本探源,求诸古人——也就是在诗歌中加进时间的维度。有了时间的维度,建筑才能变成建构,反映出人对某种生活模式的认同,把城市带进文化地带;诗歌创作才能变成传统与创新的凝结,有虚有实,有本有变。
时间的维度,大的方面说,就是历史和传统,也是可持续,用何依的话说,就是“在现实的城市空间中看得见过去或历史的城市。”小的方面说,就是个人记忆,小心翼翼保存住的一份过去的生活念想,一份童年的温情,甚至一份家族血脉。有了时间,就像打开老奶奶的八音盒,照片已泛黄,音色已喑哑,但在这迁移流动为常态的城市,在这求新求变为大潮的时代,好像总有份东西不会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