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劼
搞摄影的喜欢引战地记者罗伯特·卡帕的那句话:“如果你拍的不够好,那是因为你离的不够近。”——这是摄影的本质,留住真实。冲到最近的地方拍摄,将最细微末节完全记录下来,这样拍出来的照片才更清晰,更震撼。
超写实绘画和摄影在一般人眼里没什么区别。太像了,跟照片一样,是直观的感叹。转一层的想法,写实的绘画也得跟摄影一样,冲到最短的距离,贴近更贴近。
可画家并不这样想,他会靠近,可真近了,止步,甚至退一步。比如李乃蔚的那幅名画《山菊》,据他自述:“在长阳隔河岩水库开始蓄水时,我去那儿采风。我看到,青山绿水的怀抱中,一个饱经风霜的土家老太,背着背篓,依石而憩。这天人合一的画面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1996年我创作了《山菊》。”可画中,背篓在,依石而憩在,甚至青山怀抱也在,偏偏最主体的人物变成了风姿绰约的年轻女子。最写实的工笔和现实保持了距离,画家在脑海萦绕的真实画面前退了一步。这是中国工笔画仕女传统的延续,也是李乃蔚个人趣味的表现:一位饱经风霜的老太在中国工笔画中产生不了简洁素净的审美,而风姿绰约的年轻女子才能体现东方女性的温婉典雅。绘画和摄影的艺术追求也在这里分歧,相较于真实,画家更尊重自我。
世间之美是三千弱水,而求美却只能一瓢饮。李乃蔚欣赏的是东方女性的内敛、含蓄、温文尔雅,自然抓住一点,就要舍弃其余,自然并不贴到最近,以保持自我。
浮世的生活也是三千弱水,而求存也只能一瓢饮,顾得了这头,自然顾不了那头。画家求名求利求头条求喧嚣热闹,本无可厚非,是生存艺术之一种,在现实面前行所当行,但得舍得去自我;反之,如李乃蔚所言:“画家得靠画儿说话”,是另一种生存的艺术,言下之意,得学会退一步,在现实面前止所当止。
这是个宽容的时代,每一种生存都是合理的;也是个迷惘的时代,每一种生存都是值得怀疑的。最难的是,思前想后还能不改其乐。